Hello,我是小情,咱们又见面啦
在北京西单胡同的一个大杂院里,住着一位70多岁的老人。过去,他是靠卖北京地图和明信片为生,现在是靠低保生活。
这个老人,在纪录片《爱情同志》里叫肖爽,在《冷暖人间》中叫宁国风。
然而他真正的名字到底叫什么,并不重要。只要提到“老巴黎”,认识的人都知道是他。
他没有老伴儿,也没有子女,住着很小的房子,生活很清贫但也整洁有序。在外人看来,这就是一位普通的独居老头儿。
但出了小院,出了胡同,在北京的某个圈子里,他可是大名鼎鼎,甚至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。
在这个圈子里,宁国风年轻的时候,大家叫他“巴黎小姐”,现在老了,大家都改口称他为“老巴黎”
东单公园,是北京最著名的同性恋者汇聚场所。宁国风喜欢这里,这里的一切都让他感到自在。
“就像回到娘家了,见到了自己的姐姐妹妹。你跟家里人不能说的,跟他们什么都可以说。”
没错,宁国风是位“老同志”,他的一生可谓是见证了“同志圈”的历史。
初入同志圈的“怪胎”小时候的宁国风,性格文静,长相乖顺。10岁那年,他和班里的班长要好。
“长得很漂亮,我特别喜欢他。”
那个时候也不知道怎么回事,宁国风就觉得自己特别喜欢班长。俩人经常一起学习,写作业。
一天,做完功课后,他们躺在炕上休息。宁国风突然就情难自已,抱着班长就亲。可能,年纪太小,对亲密行为不甚敏感,所以班长也没觉得不妥。
然而,这样亲密的行为,被回家的母亲发现。
暴脾气的母亲将宁国风打个半死,狠狠地骂道:“我缺了八辈子德,怎么生了你这么一个东西!”
这顿毒打,给年幼的宁国风造成了很大的心理阴影。
整整5年,他在男同学面前抬不起头来,不敢跟他们接近。就怕母亲对他产生怀疑,再次暴力相向。
宁国风也开始意识到自己与别人的不同,他和自己的母亲同样苦恼自己为什么跟别人不一样。
那时的国人,对LGBT的概念,认知几乎为零。自然对非规范性取向不理解,不认同。如果知道有人是“同志”,还会鄙视地给对方的贴上“不正常”、“变态”,甚至更具有侮辱性标签。
因为得不到正确的自我认知,宁国风只好将自己的“异常”,理解成是“怪胎”。
从那以后,他只敢跟女同学们一起玩耍,这让他觉得安全又自在。不过,这也让他的言行举止变得越来越“女性化”,同学们都笑话他是“假丫子”。
16岁这年,是宁国风“正常”的第6年,也是改变他走进同性恋这个圈子的第一年。
正处于青春期的宁国风,跟同学一起出去玩,很偶然地走进了当时北京的同性恋聚集场所。
但那个时候,宁国风什么都不懂。只是发现从那个地方出来后,有好几个男人在身后跟着他。经过聊天后才得知,那里是个什么地方,而且同样性质的聚集点有好几处。
这时,宁国风也才总算明白,自己并不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“怪胎”,原来有那么多人都和他一样。
很快,宁国风认识到了自己,是男儿身女儿心。
刻骨铭心的爱情1956年,宁国风从男八中毕业后,考入北京第一师范,开始住校,终于摆脱了母亲的监控。
下铺的男同学有着高鼻梁,一笑还俩酒窝,长得很英俊。宁国风对他一见钟情,觉得这个人简直是自己的梦中情人。
第一次真心喜欢一个人,而对方又是和自己一样的男人。这种异于常态的情感,对于宁国风来说,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。
但对方从宁国风的行为里,看出了端倪。他不抗拒宁国风的接触,反而还很配合他。就这样,二人心照不宣地开始交往起来。
刚在一起的前两年,宁国风心里还是有些害怕。但因长期住校,脱离了母亲的掌控,他也逐渐大胆起来。
二人经常出双入对,形影不离,就像是普通的一对小夫妻一般。
最终,宁国风把男朋友带回了家,母亲也没有激烈的反对,只是心里十分痛苦。
“她总说,自己为什么生了这么一个孩子,他怎么跟别人不一样呢?我也不好解释,因为我跟她一样也不理解,总觉得自己半男半女,怎么会是这样的人?”
除了母亲以外,其他同学对于宁国风和下铺同学之间格外要好的行为,也都心照不宣。
男朋友在自己班里排行第六,所以,大学四年,大家都喊宁国风“六嫂”。
这时宁国风真正意义上的初恋,对方比他大四岁,很照顾他,他也很依赖对方。而这美好的初恋,只维持了四年。
大学快毕业的时候,宁国风身为学生干部,要负责清理学生档案。
在查阅档案时,宁国风发现了男朋友一直隐藏的“秘密”——已婚,有子。
宁国风备受打击,顿时感到自己被骗,气愤地质问对方怎么回事儿?
对方很痛快地承认了已婚事实,并向宁国风解释婚姻是家里包办的,自己对妻子没有一点感情。
孩子都有了,现在却跟自己说他们没有感情。就算真没感情,宁国风也不打算将关系继续下去,对他来说,隐瞒就是最大的欺骗。
“你对我再好,我觉得你就是欺骗我。既然欺骗我,我就觉得你没把我当人。”
无论对方怎么恳求,宁国风都态度坚决地选择分手。
后来再谈起初恋,他深感抱歉。因为那时对方不惜舍弃尊严,跪地痛哭求原谅,都换不来宁国风的一丝怜悯。
他不后悔自己的决定,只是认为做得太不体面。毕竟四年里,对方非常爱护他,忠诚于他,而他却将关系断的不近人情,给对方造成了很大的伤害。
年轻时,太在乎自己的感受,没有顾及他人的处境。对方做的不对,自己处理得也不完美。
初恋“死”得太难看,是宁国风爱情上的第一个遗憾。
但是第二个遗憾所带来的伤痛,比第一段的痛苦要大的多。
大学毕业后,宁国风当起了老师。他专心教课,心无旁骛,很快成了中学里的优秀教师。
三年过去,他重返同性恋聚集地。这是1963年,他24岁,正是风华正茂。
一天,在西单体育馆附近,宁国风碰到一个法国人。在六十年代初,外国人还很罕见。
宁国风看他,他也看宁国风。
这个法国人的汉语不太好,但还是能用简单的“我爱你”,表达自己对宁国风的爱意。
周围的“同志们”,看见二人在一起聊天,便问宁国风,对方是哪里人。得知是法国巴黎人后,就打趣道:你成巴黎夫人了。
宁国风赶紧解释说,得了吧,又没结婚。
“那你就是巴黎小姐了。”
自此,“巴黎小姐”这个称号,流传至今。
“老巴黎”说,北京的同志聚集点几经变迁,但其地下、隐秘的特质,六十年来并未改变。只是,现在相聚,大家再也不怕被抓了。
在六七十年代,外界对同性恋的称呼,更具歧视性。
兔子、人妖、尤物……他们既不见容于体制,也不见容于生活。
聚集地,不只是苟且偷欢的地方,更多时候,是抱团取暖,相濡以沫的存在。
因家人反对,环境不容等原因,圈里的自杀者常有。每每听闻噩耗,宁国风的心里都非常不是滋味,却也只能默默感叹:自己失去了一个“姐妹”,而这个世界又失去了一个好人。
白天,宁国风是受人尊敬的优秀教师,晚上是“地下王国”里的“巴黎小姐”。生活在这样极端撕裂的两个世界,宁国风已经习以为常。
日子总得过下去,爱情也悄悄地再次来临。
1964年,宁国风在公交车上发现有一个小伙子特别亮眼。用他的话来说:在自己眼里,对方是浑身冒着光的。
这是个学体育的学生,比宁国风小6岁,练哑铃和举重,身材很魁梧。
看到他的第一眼,宁国风就被迷“晕”了。
他主动往对方身边凑,时不时地碰对方一下。而对方发现后,并不介意,还总冲他微微一笑。
得知对方不排斥自己,宁国风直接开口:“小伙子真漂亮。我挺喜欢你的,咱们交个朋友吧。”
直白露骨的搭讪,没有吓退对方,反而还答应了宁国风再次见面的邀请。
一开始,对方不理解宁国风对自己的感情,还真的以为他只想跟交朋友。但宁国风不喜欢模棱两可,也讨厌骗人。
第二次见面时,他就跟对方坦白了自己的不同,而对方却认为他在开玩笑。
他们像朋友般,每周见面保持联系。渐渐地,友情发生了质变。
对方开始要求见面的次数,甚至还给宁国风写信:一日不见,如隔三秋。
明白自己对宁国风的感情的后,对方变得主动而热情。只是宁国风的母亲,可没有向儿子那样被表象“迷晕”。
她观察一番后,对儿子提醒道,“这小伙子,你看着他那么结实,我看着可短命”。
宁国风还以为母亲是不能接受而故意诅咒对方,然而两年后,验证了母亲的猜想。
对方看上去的确身强力壮,但不知为何老是发高烧。住院一段时间后,就有消息传来,人没了。
宁国风听闻直接瘫在地上,上次见面还是在医院,对方还很开心地表示没多久就会出院。如今没看到人,却看到了坟。
他跑到医院质问医生:他才21岁,人怎么就没有了呢?
医生说,对方高烧42度,直接休克,医院没有抢救过来。
第二个恋人,突然离世,对宁国风来说犹如晴天霹雳。此后许多年,他都没再找过恋人。他留起了长发,蓄起胡须,颓丧得像个寡妇。
自从1966年去世,每年忌日,宁国风都会去给对方烧纸。这个习惯,一直持续至今。
第一段爱情,被骗;第二段爱情,早逝。
宁国风觉得自己命苦。而他不知道的是,还有更悲怆的大时代在等着他。
我就不相信我们这种人,永远不能让人承认1972年,痛失爱人,心如死灰的宁国风,压力特别大。
邻居们都问他为什么不结婚,是不是有毛病。周围人的议论,让担任街道部主任的母亲濒临崩溃。
同时崩溃的还是宁国风。街道里为了弄清他不结婚的真相,无所不用其极。甚至在夜里跑到他家,强行脱掉他的衣服检查他身体是否有毛病。
这一切,荒唐的毫无理性和隐私可言。
母亲开始逼迫宁国风结婚,身心俱疲的宁国风也只好顺从母亲的意愿。可婚后,妻子就发现了蹊跷。
丈夫对自己不冷不热,而宁国风打从心里只把对方当成妹妹看待。妻子一抱自己,自己就直打哆嗦,害怕的不行。
这段婚姻,不到半年,就在仇恨中结束。对方离开时,撂下狠话,愿宁国风断子绝孙。
1977年,宁国风苦心经营的优秀教师形象,也宣告破灭。
他和几个关系好的“姐妹”,组了个小团体,总是聚在一起玩。期间,有个人总是默默跟在他们这个小团体身后。但是他们都瞧不起那个人,因为“身份”不一样。
用现在的话来说,就是人际圈层不一样。
宁国风他们,都是工作体面,拥有高薪的小资阶层,而那个人,是剧团里的普通工人,并且还有着“坏分子”的帽子。
所以,他们都不爱搭理那个人。而那个人也(单向好友是什么意思?单向好友意思是:对方QQ好友列表里有你的QQ号,而你自己的QQ好友列表里,却没有显示对方QQ号。)因此记恨上了这个小团体。
这个“同志”因流氓罪被抓后,想检举立功,就告发了宁国风。学校听闻后就忙给宁国风办了“学习班”,尽管宁国风死不承认,但仍被认定为“思想觉悟差”,送去劳教三年。
福无双至,祸不单行。
被带走的三天前,宁国风的母亲去世了。戴孝期间入狱,是宁国风一辈子的痛。更痛的是,母亲至死都没原谅他,虽然他并没有做错什么。
母亲去世前一刻,宁国风在病床前陪着她,当他想牵母亲的手时,母亲却用全身力气将他推开,说了句宁国风一辈子都忘不了的话:
“别碰我!别脏了我的手。我争多大脸,你给我现多大眼”
“你把生成这样,你说怎么办?我改变不了。”
母子二人相对泪目,在怨恨和自责中,天人永隔。
在劳教营,宁国风也是备受歧视的一类人。辱骂、殴打都是常态。
当时,打架进去的,叫“氓爷”,倒东西进去的,叫“倒爷”,小偷叫“佛爷”,而因同性恋进去的,叫“兔爷”。
明明没有做错任何事的兔爷,反而是最被看不起的人。
里面的“队长”,曾对宁国风说,你们这类人就多余活着,还不如扎茅坑死去呢。
曾经的优秀模范教师、“人上人”,成了现在的“流氓”、“坏分子”。结束劳教后,宁国风被学校取消了教师资格,发配到后勤部门工作。
这时已经来到了1980年,改革开放的春风吹来了,但同性恋群体的严冬依然在。
1982年——1984年,宁国风第二次因流氓罪入狱。
出狱后,他被学校停薪留职,以看自行车为生。不到半年,再次因流氓罪被捕,送往东北劳教两年。
宁国风这辈子最怕听到“流氓”二字。在他看来,这两个字是对他最大的侮辱。
他没偷没抢也没做违法的事,谈恋爱也是你情我愿。他们偷偷摸摸地交往,不影响别人,也不敢碍别人的眼,怎么就流氓了?怎么就世俗不容呢?
1986年,宁国风最后一次出狱,此时47岁的他,已被学校开除。无亲无靠,孑然一身,只能靠在故宫后门卖北京地图和明信片为生。
当时,一张地图赚一毛二。收入太少,只能减少开支。他一天只吃一顿饭,还在垃圾桶捡过面包、包子等果腹。
咬牙生存的宁国风,三年都没再去同志活动地点。虽然,曾经的朋友都想尽力帮他,但都被要强的宁国风拒绝了。
三年里,宁国风愣是靠自己,攒下了一万块钱。凭着存款利息,他总算能活得轻松一点了。
艰难的日子里,他也想过死,但他心里总有些不服气。
“我就不相信我们这种人,永远不能让人承认。”
这一丝反抗时代和世俗的倔强,让宁国风在苦涩的命运里不断翻腾,寻找生的希望。
一晃,又是十年。
90年代以后,当初风华正茂的“巴黎小姐”已经成了两鬓斑白的“老巴黎”。
一天,正走在路上的老巴黎,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冲他喊,“媳妇”。
他一回头,看见了一张熟悉脸。
他激动地走过去,说道:“哎呀,你怎么那么老了。”
对方也很激动,边掉眼泪边回道,“你也不年轻了。”
这个人的模样变化不大,只是头发白了,皱纹也多了。这个人,就是宁国风分开了四十年的初恋男友。
1997年,新刑法取消了流氓罪,同性恋实现非罪化。
2001年,同性恋也被从精神疾病中取消。
人至暮年,靠低保生活的宁国风,看似一无所有,但长期生存于“严冬”的他,终于能在阳光下体会到一些温暖了。
他始终相信春天会来的,而在感情上,他的春天也悄然而至。
在晚年,宁国风终于又再次迎来了真爱。
大环境比以前好了,但对“老同志”来说,这条路依旧不好走。不过走过至暗岁月的宁国风却看得很开,他只想光明正大的,痛痛快快地活几年,就满足了。
他和恋人没住在一起,但每天都会打电话,而且一周里有5天,对方都来见宁国风。给他做饭,洗衣服。
不过,最让宁国风深受感触的是,对方会主动跟他接吻。
原来,在之前的恋爱中,他和恋人们都很少做这么亲密的事。也许,是他们心里,这种见不得光的感情,在那种不被理解的年代,是不配有正常的亲密关系。
宁国风说,自己经历的三段爱情,都刻骨铭心。虽然对方一开始都是直男,但他们都对他很忠诚,这在同志圈里十分难得。也因此,让宁国风觉得,用真心就能换取真心,用真爱就能得到真爱。
从性意识觉醒后,宁国风一直都被嫌弃着。
他是不幸的。母亲的不理解,大时代的压迫,自我否定和一次次无疾而终的爱情。
但他又是幸运的。他的爱都能得到正向反馈,他的情不容于世人的眼中,却被珍惜于恋人的心中。
现在看来,宁国风的三段爱情,浓度都很高。
他们勇敢相爱,忠于自己,忠于对方。
沙漠里盛开的花,总是格外耀眼;枯井中涌出的甘泉,能甜至灵魂。
戴着脚镣还要跳舞的人,更明白什么是自由。
宁国风说,“爱本身无罪。你可以接受,也可以不接受,但你不能歧视我。我本身就是这样的人。”
与生俱来,天生如此。
如果这是罪过,那生而为人,实在抱歉。
本站是提供个人知识管理的网络存储空间,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,不代表本站观点。请注意甄别内容中的联系方式、诱导购买等信息,谨防诈骗。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,请点击一键举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