揭秘:秦淮八艳与八大胡同妓女的区别在哪里?-飞外网

导读:古代青楼有所谓“雅妓”,即色艺双全者。她们的才艺,颇为广泛,可以是诗文、书画、琴棋以至烹饪等,而度曲、演唱是基础(在中国,妓女的古源是“女乐”),所以也称较高等的欢场为“曲中”。“原为才子佳人而设”,点出了它的特点。

余怀《板板杂记》上卷“雅游”:“旧院与贡院相对,仅隔一河,原为才子佳人而设。”

旧院,“人称曲中”。曲中,就是妓院。古代青楼有所谓“雅妓”,即色艺双全者。她们的才艺,颇为广泛,可以是诗文、书画、琴棋以至烹饪等,而度曲、演唱是基础(在中国,妓女的古源是“女乐”),所以也称较高等的欢场为“曲中”。

随着需求扩大,这行业也在变化,慢慢开始出现有无才无艺而仅供肉欲、以色事人者,如旧北京之八大胡同,一解饥渴而已,别无蕴藉,连留下的故事也是粗恶的。如所皆知,当年同治皇帝私游其间,染了一身梅毒,死得很不成样子。

明末的秦淮香艳,不是这样。“原为才子佳人而设”,点出了它的特点。其实,当时南京的欢场,已有不同类型和档次,如“珠市”和“南市”。珠市的客人,多为富商大贾,单论美色与豪奢,此处不在秦淮之下。“其中时有丽人,惜限于地,不敢与旧院颉颃。”公认为姿色,在南京人脉极广的阮大铖,居然被逼得遁形荒郊,不敢入城。历史上,揭帖事件有两个突出的意义:一、它的成功,完全是思想、舆论的成功,整个过程,复社学子手无寸铁,亦未以靠山为后台,仅仗秃笔击走阮大铖。二、表面看来,只是赶跑阮大铖,但我以为更重要的是应该从这儿写起。

诸般迹象显示,崇祯年间的南京城,是帝制中国一座非典型城市。此时南京,从传统角度说简直是令人陌生的城市。体制和官僚系统似乎失位,阮大铖广交政界,却无人替他出头,那些毛头学子,不但占领思想文化制高点、引领舆论,也在社会现实层面呼风唤雨、兴风作浪。它某些侧影,完全不像仅有“民氓”与“有司”的标准古代城市,两者之间似乎出现了第三者,一种不符合古代城市秩序与特点的新兴力量,而我们在近现代革命时期的城市,倒时常看见这样的自由的人流。

4

能够为明末南京上述独特氛围作表征的,与接踵不断的盛大集会、街谈巷议的政治热情、集体围观的大字报之类的景观同时,还有秦淮河上岸边容光焕发、纵情荡冶的情侣。将十七世纪初南京上下打量一番,我们最鲜明的印象,集中在两个字眼。一个是“革命”,另一个是“爱情”。不妨说,革命与爱情相结合,是那段时间南京的基本风貌。这真是罕见的情形,整个帝制时代,我不知道还有第二座城市曾有过这种状态。

清代同治间诗人秦际唐读《板桥杂记》写道:

笙歌画舫月沉沉,邂逅才子订赏音。福慧几生修得到,家家夫婿是东林。

他将从书中得来的印象,归结于“家家夫婿是东林”。虽诗家极言之语,未必真到“家家”地步,但秦淮名姬与“东林”订情,确一时风行,要不然《桃花扇》亦无托名士名姬抒兴亡之叹的灵感。举如李媚姐与余怀、葛嫩与孙临、顾媚与龚鼎孳、董小宛与冒辟疆、卞玉京与吴梅村、马娇与杨龙友(杨以同乡关系,甲乙间与马士英近,而累其名声,其实崇祯时他本与东林、复社过从甚密)、李香与侯方域、柳如是与钱谦益,等等。

革命与爱情结合,是近代喜欢的文艺题材,也是近代以来才有的题材,如外国的《牛虻》、中国的《青春之歌》。过去爱情题材,则不出爱情本身,一直到《牡丹亭》、《红楼梦》,实际都没越过《子夜歌》“始欲识郎时,两心望如一。理丝入残机,可悟不成匹”的层面,虽亦足动人,但在现代人看来,终究是缺少一些宽广的东西。

可这一贯的爱情模式,到《桃花扇》却一下子打破了。我们从孔尚任笔下所见,不再是老套的郎情妾意,而是全新的革命加爱情。中国爱情文学真正破了古典藩篱而有近代意味,就得从《桃花扇》算起,大家如果把它跟古典文学任何有关爱情的诗歌、小说、戏剧做对比,可以一眼看出这作品处在前所未有的格局中。为什么能够这样?就应了艺术源于生活那句老生常谈,《桃花扇》的跳出旧窠臼,并非孔尚任拍拍脑门悟出来的结果,完全来自崇、弘间秦淮两岸现实本身。这部剧作,几乎是非虚构作品,孔尚任是在几十种史著和亲自走访基础上,依照史实写成,剧中主题、情节、人物,都是生活本身所奉献。所以,《桃花扇》之奇,首先在于现实之奇,是明末南京的全新爱情,哺育了这部作品。

事实上,只要对秦淮香艳有深入了解,都必在其男欢女爱中看到一些更具重量和力度的东西。所以,继《桃花扇》后,从同样背景引出的另一名作——陈寅恪的《柳如是别传》,也登高望远,煌煌其言:

披寻钱柳之篇什于残阙毁禁之余,往往窥见其孤怀遗恨,有可以令人感泣不能自已者焉。夫三户亡秦之志,九章哀郢之辞,即发自当日之士大夫,犹应珍惜引申,以表彰我民族独立之精神、自由之思想。

以“自由之思想”而赠一妓一士,很应该被深思和回味,可惜不少人于此书徒然作为学问来膜拜,老先生的满腔激情、萦郁索结都看不见了。

李香与侯方域引出《桃花扇》,柳如是与钱谦益引出《柳如是别传》。两作都力能扛鼎,思其缘由,作者的功力及贡献之外,我们亦讶于那个时代蕴藏之富、气象之奇,短短十几年,却有那么多瑰意奇行、可风可传的人与事。以我所知,像顾媚与龚鼎孳、董小宛与冒辟疆、卞玉京与吴梅村的故事,精彩丰饶都不逊色,可惜还没有大手笔来写。

5

人类的骀荡淫佚,并不仅当朽腐没落时,面临解放或处在渴望解放的苦闷之下,亦有所表现。北美六十年代性解放,多半就是社会变革苦闷所致,它与左派思潮、黑人民权运动、蓝调摇滚、大麻、反战同生共随。我们对明末崇、弘间南京的秦淮香艳,也觉得可以如是观,而非区区“反礼教”之类陈词滥调可明了者。

读《同人集》、《板桥杂记》等,每每想到秦淮河畔的情形与“世纪末”时期巴黎塞纳河左岸颇有几分相似。那里,充斥着从精神和肉体自我放逐,自比波希米亚人,以漂泊、流浪为乐事的反传统艺术家。而崇、弘之间的南京,也有一个飘浮无根、萍水相逢、客居游荡的群体——那些因赶考而聚集南京的青年举子,很多人后来已经忘掉原来的目的,或把它降到次要的位置,他们几年以至十几年滞留南京(冒辟疆、侯方域都是如此),参加一轮又一轮乡试,而一次又一次失利,却仿佛乐此不疲、心满意足。

冒辟疆于桃叶渡大会即席赋诗放歌,头四句说:

昨日浪饮桃花南,今日浪饮恶木西。自笑飘流若无主,逃酣寄傲天地宽。

看看那些字眼:昨日浪饮、今日浪饮、飘流、无主、天地宽,这难道不是解放的一代吗?

他们热爱和享受南京的氛围,在秦淮安营扎寨,少数有钱可以住得阔绰,多数只是像三十年代上海左翼文人那样住小阁楼、亭子间,却体会着自由、无羁、思想充实、四方“同人”其乐融融的全新生活,“今日姚兄送我一舟,即泊小寓河亭之下,又送媚兄来,朱尔兼、顾仲恭、张幼青诸兄俱在我舟,吾兄可竟到我处……”读此,觉得这些明代书生的生存情状没有任何方巾气,倒与很多现代自由知识分子、学生思想群落的景象,不分轩轾。

对这些精神流浪者,旧院成为极好的润滑剂。性的风骚和思想的风骚,天然投合,彼此激发,新鲜和解放的生命意识在放浪、驰荡之中获得更多的能量和刺激。整个古代,只有在崇、弘之际的南京,娇娃丽姬才超越买欢卖笑角色,而成为众星捧月的社交中心,和近代欧洲名媛一样,她们的居处,分明就是南京的思想和文化沙龙。

这样的场所,明显不仅是男欢女爱之地,而演变为公共思想的空间。它的出现,证明了南京公共思想的活跃,也证明了开展这种思想交流的强烈需求。它是对“庙堂”式思想空间的打破、破除,这里所论所谈,必非冠带之说、茧疥之思,而无忌无拘、放任自由。它是自由思想地带,也是个性地带,“狭邪之游,君子所戒”,青楼非书斋,君子可留书斋不必来此,来此即不必道貌岸然,而要嘻笑怒骂、真性示人。然而,秦淮河畔的个性,不再是“独坐幽篁里,弹琴复长啸”,不再是魏晋风度,不再是孤高自许、自外于世,这里的个性解放指向社会解放,以历史变革为己任,追求群体价值认同……

聚会、宴饮、放谈,追逐名媛、沉湎爱情。这样的场景,我们在十八世纪欧洲(尤其法国)许多小说、戏剧、诗歌、传记、绘画中见过。比它早一百年,“衣冠文物,盛于江南,文采风流,甲于海内”的南京,也曾有过。这既非巧合,也非形似,而发乎同样的时代和精神气质。可惜“千古江潮恨朔风”,白山黑水的寒流,将此一扫而空。又可惜时湮代远,中间隔了三四百年之后,今人既不知道也不理解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,说起秦淮香艳,仅目之为花间月下。

余怀以将近耄耋之年写就的《板桥杂记》,而今似乎已成一篇花柳实录,只从窥淫的角度引起阅读兴趣。无人去思考,那颗古稀之心,何以被年少之际狭邪往事久久稽淹;也无人注意他自序中的表白:

聊记见闻,用编汗简,效东京梦华之录,标崖公蚬斗之名。岂徒狭邪之是述、艳冶之是传也哉!

东京梦华之录,即《东京梦华录》。此书乃孟元老南渡之后,为繁华汴梁献上的追忆。余怀效之,以《板桥杂记》为锦绣南京——尤其是崇、弘间我所称的那段“革命和爱情”——奠祭。书中叹道,鼎革后,“间亦过之,蒿藜满眼”。尤侗为该书题言,亦曰:“未及百年,美人黄土矣!回首梦华,可胜慨哉!”

余怀《后跋》说:

余甲申以前,诗文尽焚弃。中有赠答名妓篇语甚多,亦如前尘昔梦,不复记忆。但抽毫点注,我心写兮。亦泗水潜夫记《武林旧事》之意也,知我罪我,余乌足以知之!

他写的不是事和人,是心。而这颗心永远留在了“甲申以前”,那是中国的一段不幸夭折的历史,是一种我们今天已经触摸不到的过去。

免责声明:以上内容源自网络,版权归原作者所有,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,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。